2007年2月23日 星期五

江蓋世著《我走過的台灣路》第二章 反抗 2-4 桃園火車站(中)


江蓋世著《我走過的台灣路》

 



第二章  反抗

 



2-4 桃園火車站(中)  



 




 



下午三點,我們準時抵達桃園火車站前廣場,桃園黨外民歌手邱垂貞,抱著一把吉他,也趕來火車站,他準備搭三點二十六分的火車,在搭火車之前,跑過來看看我這小老弟。



 



  到了現場,桃園分局長馬上過來阻止我,我身披綠背心,前面貼上黨外兩個字,後面貼著「甘地精神」四個字,我好言的跟他表示,我這是和平的示威,若是警察要逮捕,我不做任何抵抗。我不理會分局長的阻撓,就把我前一晚準備好的保麗龍標語板拿出來,擺在廣場中央,靠著那一尊蔣介石銅像。



 



這時,突然衝來幾位身材高大的壯漢,二話不說,搶下我們的保麗龍標語板,不到三十秒,我那辛辛苦苦寫好的標語板,已被撕得粉碎……。



 



  邱垂貞見狀,跟那些流氓作風的壯漢理論,又轉過頭來,與分局長大吵。來來往往的乘客,雖然很多,可是大家都不敢靠過來,更別說他們會為我仗義直言了。後來,陸陸續續又有幾位桃園的黨外朋友到場關心。



 



邱垂貞因為要搭三點二十六分的火車,不得不跟我告辭,叫我自己多保重,然後就匆匆忙忙走去車站搭火車。沒想到,那些撕毀我標語牌的壯漢,竟然一路尾隨邱垂貞,還趁機揍了邱垂貞幾拳。



 



火車站前停放數十輛計程車,可是很多計程車司機,遠遠的站在那裡圍觀。陳鼎森拿著傻瓜相機,要為我拍照,居然當場被人家警告「不准拍照!否則給你好看!」。



 



那分局長手裡抱著一本六法全書,說我公然的違法,我就笑著反駁道:「我違反那一條法?請你當場逮捕吧!」他也說不出所以然來,而另外一位警官,拚命的把我拉到旁邊,壓低聲音說道:「江先生,早一點結束吧,意思到了就好,拜託啦!」



 



  「我這個人講信用,我的示威是三點到四點,時間一到,我馬上離開。」


  我時間訂這麼短,有兩個原因,第一,我根本沒有組織,也沒有基本的群眾,時間短,比較能操之在我;第二,那時傳真機不發達,桃園的記者發稿,最好在四點以前完成,然後,把稿件拿到郵局,經過鐵路托運,剛好趕上報社編輯檯截稿時間,所以我設定在四點以前結束活動。



 



  就這樣,幾位黨外朋友一旁看著,我一個人身穿綠背心,在火車站前廣場走來走去,四點一到,我就宣布結束活動,然後,跟警察一個個握手,向他們抱歉,因為我的示威,而增加他們的勤務。我也同時感謝幾位一旁關心的黨外朋友,因為當初考慮到,這樣子的反戒嚴示威,不知道會不會被抓,要先由我來當試驗品,我可不能一開始就拖累別人,所以請那些黨外朋友,請他們過來關心,但不必參與。



 



  跟朋友告別了,我就一個人孤零零的去搭火車。往台北的途中,腦海裡不斷撥放火車站前,我的標語牌被撕碎的那一幕………。組黨的慾望,又在胸中翻滾……。窗外的樹木、房舍一幕幕往後拉。回到了台北,踏進家門,看到我媽,心中不禁感觸良深:「回家的感覺真好!……」



 



  四月六日,也就是下一個禮拜天,同樣的下午三點,我再度披著「黨外」、「甘地精神」的綠背心,在桃園火車站,推出同樣的劇碼,宣傳五一九反戒嚴行動。這一次,來聲援的的黨外朋友比較多了,有林模、胡光明、王國治、李阿生、呂國民、呂洪淑女……等人。



 



這一次的行動,可沒有上一次那麼輕鬆,當我把保麗龍標語牌拿出,圍觀的人群中,馬上竄出兩名壯漢,劈哩叭啦的,把我辛辛苦苦寫的海報標語,幾秒鐘內完全毀掉。我也不還手,也不跟他們理會,我就坐在火車站前廣場中央。我請胡光明幫我照相,現場的情治人員,卻故意站在他面前,阻擋他拍照,我想拿著寫滿標語的長布條,請人照相,可是在現場指揮的桃園市副分局長,一個箭步靠過來,把我的布條搶走,我無可奈何,只好一個人,一言不語的靜坐在那裡……。



 



  下午四點一到,我收拾了一下道具,準備打道回府,剛才那兩名壯漢,一高一矮,衝到我面前,高個子的穿著一件武術館的背心,走到我面前,狠狠的推我一把,就在許多警察及情治便衣人員面前,指著我的鼻子,高聲恐嚇道:「那是乎我擱看著你,我就剁斷你的腳筋!」



 



                           (未完待續)

2007年2月15日 星期四

外省籍台大教授張忠棟——堅持「台灣獨立」

◎文字整理/邱斐顯
《綠色年代——台灣民主運動25年,1975~2000》執行編輯

◎圖片攝影/邱萬興
《綠色年代——台灣民主運動25年,1975~2000》編著者

◎本文摘自《綠色年代——台灣民主運動25年,1975~2000

p. 270~271



1989年張忠棟教授參加「修改大學法」活動。攝影/邱萬興



自由主義學者—張忠棟教授(19331999


在台灣崎嶇坎坷的民主運動道路上,張忠棟教授曾以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率性,展現一個正直知識份子的風骨,投身民主改革運動。對於時政,他不斷提出真摯的呼喚、痛切的針砭。


台灣民主運動的過程中,從一個所謂的「外省籍」教授,轉變成一個徹底支持台灣獨立的「新台灣人」,張忠棟教授的言行思想一直是隨著時代改變而自我調整。


不論是早年處身在國民黨,或是後來加入民進黨,甚至到最後因理念不合而脫離民進黨,張忠棟教授始終是言行一致的自由主義學者。


張忠棟,1933年出生於漢口市。1949年來到台灣,唸完台南二中,考上台大歷史系。大學畢業、服役後,曾任教於新竹中學。1959年考上台大歷史系研究所,獲碩士學位後,在系裡任教。隨後又前往美國,取得密西根州立大學歷史學碩士、博士學位。1973年返台,在母校、母系講授美國史、美國外交史、中美關係史等課程,並兼任中研院美國文化研究所研究員。


197510月,在楊國樞、胡佛等台大教授的邀請下,張忠棟加入《中國論壇》的編輯委員會,開始以溫和理性的方式臧否國是。美麗島事件發生之前,台灣政治的戒嚴氛圍肅殺,張忠棟經常挺身而出,宣揚自由主義的理念,力主台灣應該民主化。


197912月,美麗島事件發生後,張忠棟、楊國樞、胡佛、李鴻禧等四位「自由主義」學者的台大教授,企圖發表一份聲明,呼籲國民黨政府「明辨事實真相,不要趕盡殺絕」,來營救黨外人士。這份聲明後來因聯合報與國民黨當局的封殺而無法刊出。這四位台大教授因此被國民黨軍方以及保守份子視為眼中釘,甚至被封為自由主義的「四大寇」、「四大毒草」。自此之後,這幾個教授在戒嚴時期參加民主運動的過程中,備受國民黨情治機關的騷擾和打擊。


八○年代之後,台灣黨外運動風起雲湧,張忠棟則試圖站在「自由主義」的立場,協助黨外,制衡國民黨,並要求國民黨貫徹民主憲政。「黨外公政會」得以順利成立,張忠棟、楊國樞、胡佛、李鴻禧等四人居中協調,出力不少。1986年,民進黨突破黨禁之後,張忠棟教授更是毫不保留地為民進黨人士助選站台。


在台灣的民主浪潮裡,張忠棟教授的身影幾乎是不曾缺席的。1989年,要求修改「大學法」;1990年,要求「反軍人干政」的示威抗議活動中,都可以看到張忠棟教授積極投入與參與。


隨著台灣政治民主化的進展,民進黨的政治理念也從要求「民主」,漸漸轉變為要求「台灣獨立」。過去幾位曾在戒嚴時代極力主張自由主義的外省籍學者,卻在台灣獨立的聲浪高漲時退縮卻步,只有張忠棟教授例外。張忠棟教授堅持「自由主義」的理念不變,卻在台灣的統獨論戰之爭中,更有其「大是大非」的明確抉擇。


199012月,第一個認同台灣獨立理念的學術團體「台灣教授協會」在籌備創會期間,討論創會宗旨。張忠棟教授曾發言明講:「『認同』這兩個字,用字太不積極,應該改成『促進』台灣主權獨立才夠積極。」接著,張忠棟教授毫不遲疑地加入「台灣教授協會」。


19914月,張忠棟教授因看不慣國民黨「踐踏民主憲政」的作法,憤而退出中國國民黨。19918月,張忠棟教授加入民進黨,並積極參與在8月召開的「人民制憲會議」,參與「台灣憲法草案」的研議。1991年年底,張忠棟教授獲民進黨提名並當選為不分區國代。19919月,張忠棟教授抱病參加廢除惡法刑法100條的「100行動聯盟」靜坐行動。在靜坐示威中,身體虛弱的他被警察強行抬走,但其堅毅不拔而抵抗強權的神情,卻是令人動容。


1992421,在民進黨推動的「總統直選運動」大遊行中,張忠棟教授帶領群眾高呼「總統直接民選」、「台灣獨立建國」的口號。1992823,他加入「『外省人』台灣獨立協進會」。


張忠棟教授後來因罹患肝癌,身體違和。患病期間,他仍熱心參與各種有關「民主」、「憲政改革」及「台灣獨立」的群眾運動。


有一次,在中山足球場的一場大型演講會上,張忠棟抱病上台,第一句話就用慢條斯理的口氣對民眾說:「各位父老兄弟姊妹,非常抱歉,我因為剛從醫院出來,打過的麻醉針還沒有完全退,現在嘴唇還是麻麻的,不能完全控制﹐如果說話不清楚,請大家多多原諒。」話一說完,全場報以如雷的掌聲。


張忠棟教授為台灣民主、獨立運動的這份心力,讓台灣人民深深感動不已。


有一次聚會中,張忠棟教授和同樣罹患肝癌、熱衷台灣獨立運動的林永生碰面。因為兩人初次見面,李筱峰教授便從旁介紹他們兩人互相認識。張忠棟教授和林永生寒暄後,得知林永生也患了相同的病症,就握起林永生的手,笑著說:「我們倆真是雙重同志。」


1997年,國民黨、民進黨兩黨聯合修憲期間,張忠棟教授因理念不合而選擇離開民進黨,但他的理念仍深受民進黨人士的敬重。


1999611,張忠棟教授病逝於台大醫院,遺體捐給台大醫院。張忠棟教授過世後,親友依其生前意志,不發訃文、不舉行公祭,僅於619在台北市和平東路的靈糧堂舉行簡單而隆重的告別儀式。


(參考資料來源:李筱峰教授、《新新聞》週刊……)


蘇格蘭風笛為誰響?——我聽到了蘇格蘭獨立心聲 文/邱斐顯


  


& 文/邱斐顯(原發表日期:20061130

             

十五年前,我走了一趟蘇格蘭。蘇格蘭男子身穿長裙,手握風笛,吹奏民謠,令我印象深刻。當時,我寫下心中感觸。這篇文章,封存十多年,未曾發表。


最近半年來,台灣的政局發展,起起伏伏,人心惶惶,讓我想起當年蘇格蘭之旅,雖然這是陳年往事,但卻是歷歷如繪。


一九九○年到一九九一年,我在英國進修社會學碩士學位,我對蘇格蘭高漲的獨立意識便時有耳聞。一九九二年夏天,我獨自一個人,再度踏上英國的國度,並以自助旅行的方式,深入造訪蘇格蘭時,我才深刻地體會到這種強烈的感覺。


我在蘇格蘭待了八、九天。這些日子裡,點點滴滴人、事、物的回憶,使我對蘇格蘭人追求獨立自主之決心,有著難以磨滅的印象。


我從倫敦,一路搭乘英國境內的快速火車(Intercity),抵達蘇格蘭的依凡尼斯(Inverness)。依凡尼斯是蘇格蘭北方一個非常有名的港口城市。從依凡尼斯可搭船在尼斯湖(Loch Ness)上航行,探訪傳說中的水怪,因此到依凡尼斯一遊的觀光客相當多。


第二天早上,在我下塌的小旅館(B & B, 即只提供客房住宿一夜與次日早餐的 Bed and Breakfast)用早餐時,我遇見了一群來自西班牙的、年輕的自助旅行旅客。


他們在餐桌上,問起了這家小旅館的老板娘——一個外型微胖但和藹可親的女主人,說道:「我們想去卡萊(Carlisle),請問,怎麼去?」餐廳裡,不少來自世界各國的旅客,也好奇地期待著她的答覆。


誰知道女主人一聽,表情驚訝不已,對這群旅客提高音調,大聲地說:「什麼?你們昨天才剛從歐陸來到蘇格蘭,今天就要離開蘇格蘭去英格蘭?蘇格蘭的風景比英格蘭美,而且更值得玩!卡萊位在英國中北部,不是蘇格蘭屬地,而是英格蘭屬地。我建議你們好好考慮考慮,改變一下你們的計劃吧!」雖然這位女主人終究無法改變他們的心意,但她那種以蘇格蘭為傲的態度,實在令人印象深刻。


蘇格蘭最聞名的節目,莫過於蘇格蘭秀(Scottish Show)。蘇格蘭秀的特色在於結合音樂、舞蹈,與當地的風俗文化於一身。尤其是,蘇格蘭男子身穿長裙,手握風笛,吹奏民謠,非常吸引外國遊客。


一天晚上,我到蘇格蘭的首府愛丁堡(Edinburgh)的一個當地飯店,去欣賞聞名遐邇的蘇格蘭秀。這個蘇格蘭秀的主持人,是一位六十多歲的老先生,他詼諧幽默的言談舉止,常常逗得看秀的觀眾開懷大笑。在他載歌載舞的開場白之後,他問在場的觀眾說:「我知道你們來自世界各國,現在,請各位觀眾合作一下,我點到名的請舉起手。」


主持人開始問了。法國?有人舉手!德國?有人!美國?有!瑞士?有!日本?有!韓國?有!西班牙?有!義大利?有!挪威?有!丹麥?有!


為了怕他遺漏,我還自告奮勇地向他大喊道:「還有台灣!」。主持人馬上幫我補充道:「好,台灣!」


隨後主持人拋出一個敏感問題:「不知道有沒有來自我們南方的鄰國——英格蘭的?」話一出口,頓時全場鴉雀 無聲。這位主持節目的老先生接著說:「唉呀!別害羞嘛!我知道一定有的。對不對?」終於,過了兩秒鐘,四位散坐在不同角落的英格蘭人,怯生生地舉起手來。觀眾馬上報以熱烈的掌聲,而我卻被這一幕幕的場景震撼了。我有點意外,因為這位老先生是這麼「直率」地去消遣「英格蘭人」。


愛丁堡是蘇格蘭的首府,整座城市坐落在蘇格蘭高地的一塊小山丘上。由於地形特殊,因此造就了不少奇特的風景名勝。為了能在有限的時間內,概略地飽覽一番愛丁堡的全貌,我選擇了最簡便的途徑——搭乘市區遊覽巴士。


愛丁堡火車站的對面,停了兩輛市區遊覽巴士。我走近巴士,打算向售票員詢問票價,卻發現,只有一位身材粗壯並蓄留鬍子的售票員,在巴士外兜售車票。他一個人同時收取這兩輛遊覽巴士的車費。除了巴士車廂的外觀及廣告外,我分辨不出它們的差異。我問這位售票員,他告訴我,一個票價四英鎊,另一個則五英鎊。我問他﹕「你可不可以給我一些建議﹖我搭哪一輛比好呢?」


這位售票員很大方地朝著巴士上的司機笑一笑,然後對我說﹕「四英鎊的這輛巴士,很棒!五英鎊的那輛,糟透了!」又是一個出人意料外的答案。在好奇心的驅使之下,我忍不住問他﹕「怎麼會這樣?」他告訴我﹕「很簡單!四英鎊的巴士是蘇格蘭政府經營的!」


「哦,我懂了!五英鎊的巴士是英格蘭政府經營的!」於是我把四英鎊給了這位售票員,搭上了這班蘇格蘭政府經營的市區遊覽巴士。


一趟蘇格蘭之旅下來,我不停地想,難怪蘇格蘭人民強烈的獨立意識舉世皆知。原來他們的獨立意識,早就內化到人民的心中,並且表現在日常生活上。任何一個市井小民在面對外國遊客時,都不會錯過任何機會去向他們表達「蘇格蘭是最好的」、「蘇格蘭要獨立」的觀念。


反觀台灣,事實上,台灣的主權早就獨立於中國之外,然而,有獨立意識的台灣人,在台灣總人口之中的比例並不高,而有獨立意識的台灣人,又絕大多數是「政治上」認同台灣的獨立意識者。蘇格蘭人如此心口合一,打從「文化上」、「生活上」認同自己的民族,並極力要求獨立的情形,台灣很難找得到!


從「希望獨立」到「真正獨立」還有一段很長的路要奮鬥。但是,十年多前,心裡想獨立,嘴巴講獨立,蘇格蘭人能做得到的地步,我們台灣人,長夜漫漫,更待何時﹖



【後記】2014915


2014年蘇格蘭獨立公投,即將於918舉行。無論結果將會如何,蘇格蘭人強烈的自我認同,都深刻在我腦海中,不會磨滅。



本文收錄於《想為台灣做一件事》,2010年,前衛出版社發行。


邱斐顯,《想為台灣做一件事》作者



2007年2月7日 星期三

江蓋世著《我走過的台灣路》第二章反抗 2-4 桃園火車站(上)

 


江蓋世著《我走過的台灣路》

 



第二章  反抗

 



2-4 桃園火車站(上)



 



    


  鄭南榕用自由時代,一期期的鼓吹「五一九綠色行動」,我覺得這不夠,應該要有具體的行動,好引起社會大眾的注意。在台北,黨外的人才太多了,我的行動,恐怕很難引起媒體的注意,因此,我決定回到我的故鄉桃園縣,從那裡開始做起。



 



  一九八六年三月二十一日,我跑去桃園南崁找陳鼎森。他是南崁地區重要的黨外人士,一雙大眼,炯炯有神,一副大嗓門,聲如洪鐘,三杯下肚,喜愛高談闊論。陳鼎森也拉了一位他的好朋友胡光明,一起到他家,共商大計。



 



  首先,我跟他們說明,五一九的意義,接著我表示,我想在桃園火車站進行全台灣第一場五一九反戒嚴抗議行動,想請他們協助我。只見,他們兩人我看你,你看我,在那個時代,我的要求,似乎有點勉為其難,因此我就改變了另一種方式,我對他們說道:



 



  「鼎森兄,你看,你敢有辦法替我借著一隻牛,抑是是牽一隻豬,咱做一張海報,頂面寫著『戒嚴』兩字,蓋佇彼隻牛,抑是彼隻豬的頂頭,這代表台灣人民那無反抗,就親像牛啊、豬啊同款,恁看,按呢好否?」



 



  「哈!……哈哈!……」陳鼎森聽了我的建議,笑得開心極了,連聲說道:「讚!咱來將彼警察仔弄甲戇神戇神!……無問題啦!牽豬牽牛,包佇我身上!我厝邊頭尾去借一咧,就有啦,放心,放心啦!……」



 



  帶著他們的保證,我很滿意的離開了南崁回去台北,好好的計畫下個禮拜六,也就是國定假日三二九,要舉行全台灣第一場反戒嚴綠色行動。



 



  三月二十八日,我發了一份新聞稿,說我們將在三月二十九日下午三點至四點,於桃園火車站廣場前舉行「五一九綠色行動」的第一場示威。同時,我也打了一些電話,希望當地的黨外朋友,也能到現場關心。



 



  三月二十八日那天晚上,陳鼎森臨時才告訴我:「蓋世,慘啊!歹勢啦!牛借無,豬嘛借無。」


  「汰也按呢,咱嘸是講好啊?」



 



  這時,陳鼎森氣極敗壞的向我解釋,他說,我們要借牛借豬,當做示威的道具,話一傳出,情治單位就先我們一步,去找附近養牛養豬的鄰居,嚴厲警告,不得把牛豬借給我們,否則,將給他們好看。情治人員這麼一放話,還有什麼人敢借我們呢?看到陳鼎森一臉無奈,我也不忍心怪罪他。這下子,該怎麼辦呢?



 



  「牽狗啦!欲牽狗,這著卡簡單啦!」我這麼一建議,陳鼎森與胡光明兩人,又覺得此計可行,臉上再度現出笑容。不過,同樣的問題又來了:「欲牽誰人的狗?」



 



  我們三人再度陷入沉思。牛啊,豬啊,狗啊,請牠們當配角,情治單位是拿牠們沒辦法,可是,牠們的主人,若被查到了,往後的日子可不好過!尤其是在純樸的南崁鄉下地區,調查局、警總、或警察,要是他們找上門,一般鄉下人,早就嚇得發呆了,哪敢跟他們理論。



 



我考慮了一下子,只好放棄了原來的計畫,退而求其次,只好去買幾張大型的保麗龍板,然後上面寫上反對戒嚴的標語,另外再畫一副棺材,上面寫著戒嚴兩個字,象徵著台灣的戒嚴,早該壽終正寢了。



 



  三月二十九日當天中午,我們載著一台手推式的卡拉OK伴唱機,幾片保麗龍標語板,先到桃園火車站附近的一家自助餐廳吃飯。我們吃飯時,不斷說話,互相打氣,但三人臉上卻掩飾不了緊張的神情。吃飽了,距離下午預定的示威時間三點鐘,還有一小時多,我們就繼續等待。



 



等待中,胡光明終於忍不住了,他坦白的說,他很緊張,他很怕發生事情。聽到胡光明這麼一講,陳鼎森也忍不住吐露實情:「阮阿母叫我嘸通隨你行,恐驚有代誌,我講免驚啦,伊煞來落目屎,唉,叫我欲按怎是好?……」



 



  已上了攻擊發起線,兩位同志居然在最後關頭,表明了他們心中巨大的恐懼。我該怎麼辦呢?我能舉起白旗,夾著尾巴,撤退而去嗎?不行!我一定要堅持到底!當時,我心裡也是很緊張,也很害怕,因為在戒嚴的那個時代,我們公然在火車站抗議,我們的下場如何,無法預知,那種不確定的恐懼,襲上心頭。要是我也說出我好害怕,我們三人可能就此打退堂鼓了,因此,我就故意談笑風生,自我放鬆,也鬆弛他們兩人繃緊的神經。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