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1月21日 星期三

百岳畫家郭明福 玉山頂上 彩繪美景

文/邱斐顯
  


畫家郭明福,圖片翻拍自郭明福畫冊。

本文刊載於《新台灣》新聞週刊 # 533 2006.6.10~2006.6.16


郭明福,一九五○年,出生於嘉義市。一九七七年,師大美術系西畫組第一名畢業。一九八八年,師大美術研究所暑期班結業。一九八九年,四十歲才開始攀登第一座台灣百岳。


後來,旅行過歐美許多國家,曾為「漂鳥精神」所感動,而創作了一系列以「漂鳥」為題的畫作。二○○三年,為了實現他的漂鳥之夢,以五十三歲之齡,申請美國密蘇里州聖路易Font Bonne University藝術研究所,二○○四年取得碩士學位。不論學畫或作畫過程,和別的畫家比起來,郭明福都有著與眾不同的奇妙經歷。


塞翁失馬  遇上恩師棄醫學畫


小學時期,郭明福就讀於嘉義垂楊國小。垂楊國小後來在一九七○年,曾以「七虎少棒隊」聞名全台。郭明福在學校裡擔任升旗手,朝會時就站在升旗台上升旗。印象中,師長不斷地告訴學生,嘉義就是台灣最高峰——玉山的守護城。郭明福升旗時,心思常會飛出去,遐想太陽就住在玉山,並從玉山升起。他很喜歡戶外活動,可是,那個年代,通往玉山的山路還沒有開發,想要爬玉山根本無路可行。


學生時代的郭明福,讀書成績向來頂呱呱,一路念到嘉義高中成績都很不錯。高中三年,他唸的是甲組,讀的盡是生物、物理、化學等學科。考大學時,他的第一志願是當醫生或科學家。結果,出乎意料,他考得不甚理想。他決定先服兵役,然後再重考。服役期間,他重新思考自己的未來,也不斷捫心自問:「真的想走理工科嗎?」


郭明福回想自己小時候,對漫畫人物「諸葛四郎與真平」愛不釋手,常常會畫這些漫畫人物。但因功課成績好,一路讀書,也就沒有特別接受繪畫訓練。「如果不唸理工,又該唸什麼呢?」因為對繪畫有一份熱愛的執著,他在服役期間,回到嘉義高中,找到一位自己最景仰的美術老師——陳哲,並向陳哲老師詢問:「究竟學美術,有什麼好處?將來有什麼出路?唸理工的學生適合考美術系嗎?


陳哲老師告訴他:「學美術,日子會過得很快樂,因為生活上常常可以看見美的事物,即使事實上不一定美,從學美術的人來看,也會是美的。但是,出路不見得好,大不了就像我一樣當個美術老師,不像當醫生一定會賺錢。」


幾經深思之後,在退伍前半年,郭明福終於決定自己要改考大學美術系。「我高中的同學,現在都很羨慕我。當他們操著手術刀,手裡接觸的全是病人的病菌時,我卻是拿著畫筆,一筆一筆地畫著心中美麗的人物或景物。」


學畫素描  錯把饅頭當成點心


「改考美術系?那不是還要準備術科考試嗎?」郭明福笑著回答:「是呀!我不只要準備術科考試,而且我原本只讀過自然科的教科書,為了應付半年後的大學聯考,我還要把高中三年六個學期的歷史、地理,全部唸到滾瓜爛熟。」


郭明福請陳哲老師指導他術科的繪畫知識。郭明福的家境不好,陳哲老師可說是義務指導。陳哲老師在嘉義高中教美術時,很少遇過嘉義中學唸理工的學生要考大學美術系,郭明福是第一個找他的學生。郭明福第一次去找陳哲老師學素描時,老師給他一張紙、一隻碳筆,和一個饅頭,要他畫石膏像。老師心想,郭明福應該會畫很久,因此決定讓他靜靜地會畫。愛打網球的老師,於是背著網球用具出去打球。


郭明福畫著畫著,開始覺得肚子餓。心裡卻認為:「老師怎麼這麼好,學畫素描,竟然還給我饅頭當點心吃?」那時,郭明福完全不知道原來饅頭是要用來當擦子用,就把饅頭啃光光。老師回來一看,問他:「你的石膏像怎麼畫得那麼黑?怎麼不用饅頭把它擦乾淨一點?」郭明福這才知道,自己錯把饅頭當成點心。


跟著老師學了兩個月的美術課程之後,郭明福北上補習準備考試。他和陳哲老師用通信的方式保持連繫,他每週畫兩張圖,以郵寄方式寄回嘉義,老師改完後再寄回台北給他,師生就這樣通信了將近四個月。大學聯考放榜,師大美術系有將近兩千名學生報考,只錄取三十名,郭明福就是其中一個。


進了師大美術系之後,他遇到很多好老師,其中影響他頗深的,要算是畫家席德進、廖修平和陳銀輝。席德進本身非學院派人士,生前只在師大教過兩年書,後因胰臟癌而過世。郭明福有幸在師大唸書時被他教到。「席德進與其他老師最大的不同,在於他把學生當成畫家來訓練,他教學生如何把感情放進畫作裡,如何畫得很有感情。而其他老師,則是把學生當成美術老師來訓練。」而廖修平與陳銀輝老師,生性檢樸、平易近人、不擺教授大架子的行事風格,讓他十分敬重。


四十之齡  首次攀登大霸尖山


一九七七年,郭明福離開師大美術系時,以西畫組第一名的優異成績畢業。之後,為了維持家庭生計,十年間,他努力從事教職,四處兼職教書賺錢,完全沒有畫作。他先任教於復興商工,擔任美工科繪畫組長,後來轉到士林高商教書時,慢慢才有自己的時間可作畫。


一九八九年,郭明福四十歲,任教於士林高商。他早期任教於復興商工的學生,當時在台北縣山岳協會擔任幹部,知道郭明福一直對登山活動,有極大的興趣,便於一九八九年聖誕節,安排他參加一次登山活動,讓他親自攀登生平第一座台灣百岳——大霸尖山。


所謂「百岳」指的是,海拔三千公尺以上峻峭大山。而台灣這樣的山大約有兩、三百個。經過山岳協會選出其中一百個美麗、有特色、有意義,或有紀念價值的山,因而稱為「百岳」。


此後五年,郭明福陸續攀登了四十座百岳,也舉辦了四次以「台灣百岳」為主題的水彩畫展。礙於年齡、體力的限制,現在他已較少攀登百岳,然而,郭明福在他的生命經驗中,已攀登了六十餘座台灣百岳。


背水背米  扛睡袋鍋具搭帳棚


第一次跟著山岳協會登上百岳,郭明福內心的衝擊非常大。他第一次感受到隊員之間的關係這麼密切,彼此間互助合作如此重要,像個生命共同體。郭明福侃侃而談:「我們一隊十個人,其中大部分是登山老手,少數幾個是像我一樣從未登過百岳的菜鳥。每人都被分配到一些要帶的物品,平均約一、二十公斤重。有人背水,有人背米,有人扛睡袋,有人扛鍋具,有人扛帳棚,大家都要互相幫助,不然,如果有一人跟不上隊伍,其他人要紮營過夜也有困難。」


山友們在叢山越嶺中,彼此互相信賴。這一份純樸,在平地社會難得見到。平地社會裡,為了名利,彼此爭權奪利、勾心鬥角,都是稀鬆平常的事。郭明福正是欣賞登山隊友們的純樸,加上自己想透過登百岳的過程來自我探索,因此,就漸漸愛上登百岳的活動。他笑著說:「有人說這叫做『得山癌』。」


其實,郭明福第一次攀登百岳的歷程相當艱辛。大霸尖山像一個桶子覆蓋在中央山脈的一個山頭上。平坦的山路走完後,有一個垂直的峭壁就呈現在登山者的面前。郭明福說:「這個峭壁,就好像台北火車站前新光三越大樓的外牆一樣,有一兩百公尺高。我第一次去爬的時候,峭壁上還有鐵梯。我沿著鐵梯往上爬,爬到半途,上頭還有一百公尺才能到山頂,然而,我的腳下卻是虛無一片,看不到任何東西。我就在空中停頓了二十分鐘,思考很久。隊友們早已爬上去了,而領隊卻還在我的後面,等著我前進,他才能前進。」郭明福咬緊牙關撐著往上爬,終究克服了心理上的障礙,完成首次攀登百岳之舉。


玉山頂上  台灣美景盡收眼簾


歷經千辛萬苦,登上山頂之後,他才發現,原來山上有如此美麗的人間仙境,雲彩、山色都很美,郭明福覺得自己可以把這麼美的景物畫下來。郭明福表示,當他覺得這個山景很美時,他會不只一次地造訪它,就像認識了一個新朋友之後,如果覺得這個朋友很投緣,他就會常常找這個朋友一樣。他後來又爬了大霸尖山有三、四次之多。他曾在大霸尖山拍攝很多照片,回到自己的畫室整理以後,再作畫。


爬了幾個月的百岳之後,一九九○年去攀登玉山時,郭明福才開始攜帶攝影器材、畫紙、畫筆、筆記本等物品上山,一邊登山,一邊為繪畫題材做記錄。別人登山,背二十公斤的物品;他登山,則背三十公斤的物品。他在玉山山頂上,拿著相機,拍攝美景;拿著筆紙,速寫、上色;拿著筆記本,記下親眼所見的美麗景象與當時的心境感受。




  郭明福水彩畫作【玉山】



受他影響之故,兒子從唸清大的時候,就擔任登山社副社長。郭明福告訴兒子:「滿二十歲那天,老爸要陪你登玉山,當作你的成年禮。」那一次,他們從半夜開始走,走到清晨,太陽的第一道曙光出來時,他們就走到了主峰。


郭明福和兒子站在山頂上,向北看到新竹,向南看到屏東,而台灣海峽和太平洋則分踞在左右兩側。這就是台灣的至高點。他要兒子對著自己的成年禮宣誓:「第一,要愛台灣這片土地;第二,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第三,歷經千辛萬苦才登上玉山山頂,必須珍惜這個過程。」郭明福強調:「生命的意義,從平地走到最高處,其間的過程才是最重要的。


奇萊山險  夜宿成功堡心膽寒


郭明福一共造訪玉山六次。第三次時,他說服太太,陪他一起去體會登山的樂趣,結果,太太才走了十分之一的路程就開始哭。這段路程,對於一個不曾受過山訓的人而言,相當困難。太太背著重物走不動,疼老婆的他於是把太太背上的東西也扛下來,兩個四十歲的中年夫妻,體力、行動力都比不上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自然落後別人許多。後來有個嚮導先抵達營地之後,再折回來幫郭明福背東西,減輕他的重量後,兩人才勉強拖著疲憊的腳步,走到排雲山莊。這趟路程,別人走了八小時,他們走了十一個小時。太太幾乎是一路流淚到底,還是郭明福連哄帶騙,才讓太太完成她這一生唯一一次登百岳的記錄。




郭明福水彩畫作【奇萊山】


台灣百岳之中,奇萊山的山路不是最難走的,但是它的天氣變化之快,是最可怕的。前後十來分鐘,有時因地形變化,有時因天候變化,氣溫可能一下子陡降攝氏二十度,登山者如果不注意,常會因失溫而喪命。過去,清華大學學生攀登奇萊山的山難事件,讓人十分感慨,因此有人在奇萊山的途中,搭建成功堡,一來紀念這些山難的學生,二來讓體力不繼的登山客,在半途中有落腳處。


有一次,郭明福爬到半夜,人還在半路,便和山友決定夜宿成功堡,以便蓄積體力,等天亮再走。他們在成功堡內休憩,堡內沒有燈光,然而,牆壁四周掛著罹難學生的照片,睜開眼睛看著,閉上眼睛想著,連郭明福都覺得心驚膽跳、恐懼不已。不過,雖然如此,奇萊山的美景還是一再地誘惑著他。郭明福總共三次造訪奇萊山。


自我挑戰  「漂鳥精神」遠渡重洋


台灣百岳的畫作,每一幅都是郭明福嘔心瀝血之作,每一幅都是郭明福親身體會台灣山岳之美的感動,回到畫室,用心咀嚼後,再賦予它新的詮釋、新的色彩。登過百岳的人,會被他的畫所感動;沒登過百岳的人,會被他的畫所吸引。


二○○三年,郭明福五十三歲,拿著部份退休金,帶著他的「漂鳥精神」,遠渡重洋到美國去進修碩士學位,只為了他很心儀美國文化的包容性。所謂「漂鳥精神」,指的是人應該學習候鳥一般,在漫遊於自然中追尋生活的真理,在自然中歷練生活的能力。從登台灣百岳,到學習漂鳥精神,郭明福一直抱著這種生活哲學,在藝術領域中不斷地創作,也不斷地挑戰自己的過去。



本文收錄於《想為台灣做一件事》,2010年出版,前衛出版社發行。



邱斐顯,《想為台灣做一件事》作者。




2012年4月3日 星期二

《想為台灣做一件事》自序





文/邱斐顯



出這本書是我多年來的夢想,今年我終於實現了,
我終於能出這本《想為台灣做一件事》,為台灣做一點事。


1992
年,我走訪蘇格蘭。
我走在那塊土地上,深深感覺到蘇格蘭人民,
他們有自己的蘇格蘭風笛,
他們有自己的蘇格蘭短裙,
他們有自己獨立自主的意識與想法。
那段經歷,當時我寫了一篇《蘇格蘭風笛為誰響?》的散文,
我到了蘇格蘭,聽到他們追求的價值,
我希望台灣人民追求的價值,也能與別國人民分享。


但是,台灣人民追求的價值是什麼呢?
在藝術文化領域,
我看到了不少台灣藝文人士堅持理念、勤奮創作的身影。


本書分為三卷。
第一卷「為台灣做事工的人」,訪談的人物有三十多位,
他們長期為藝術、歷史、文學、戲劇、作曲、
繪畫、雕塑等不同藝文領域,詮釋了「台灣價值」。


這三十多位受訪者,有人在綠島坐了七年的政治獄,
出獄後憑著自己對研究台灣史的熱情,
出版了超過三十本以上的歷史書籍。
有人長期致力書寫台灣史,從他開始產生念頭,
直到【台灣史望春風】真正搬上螢光幕,
中間奮鬥努力了四年以上的時間。


有聲樂家因為拒演蔣介石,遭到學術上的政治打擊。
有作曲家嘔心瀝血創作了《二二八安魂曲》,卻只首演過一次。
有人創作一曲《我們都是一家人》,
卻在服役期間遭到約談,並送到岩灣管訓,
而三十年後,這首曲子不僅編入教科書,
甚至台海兩岸都耳熟能詳。


有人為了聯考,奮鬥了五年、七年,最後走出自己的風格。
有人夢想把小雕塑品「福爾摩沙」放大。
有人致力兒童劇的創作與展演。
有人罹癌仍從事月琴演唱,想以此鼓舞癌友。
有人在癌症病房內編寫歌子戲劇本,
有人抱病撐著劇團,希望台灣的歌子戲演出台灣的歷史。


有人不惜長途跋涉,上山教原住民木雕。
有人登百岳,彩繪玉山、奇萊山、大霸尖山等美景。
有人為台灣民主國的歷史刻版畫。
有人收拾畫筆,行醫濟世。
有人用詩,把台灣行銷國際。


有人耍弄布袋戲偶,演出歷史劇的政治戲碼。
有人投身記錄片拍攝,為弱勢人民代言。
有人為了台灣文化的傳承,致力出版事業,屢仆屢起。
有人為了記錄台灣民主運動,持續二十多年的街頭攝影。


還有諸多受訪者,本身故事之精彩,
使我無法三言兩語簡述了事。
他們的故事就完整地呈現在本書中。


這些受訪者,他們嚐過失敗,
他們也遭遇挫折或是重大打擊,
但是他們從失敗中站起來,
挫折造就了他們的成功。
他們的親身經歷,
這些失敗與成功的深刻體驗,
這些「個人奮鬥史」,
就是值得我們學習與借鏡的「台灣價值」。


2006
年起,我就很想出書,
我想把這些台灣藝文人士專訪,集結成冊。
但是,這些年來,我捧著書稿,尋求出版機會,
卻四處碰壁,屢遭拒絕,或等了又等,沒有回音。


我的出書計劃一再延宕,
我的夢想也遲未實現。
再加上這四年多來,我因職場轉換,
時而參與網路編輯,
時而投入專欄寫作計劃,
時而投身教學工作,
出書計畫雖延遲,但我還是繼續寫下去。


從我開始訪談寫作,到有念頭想出書,其間與家人一再討論,
我的女兒——江佳盈,曾經出其不意地對我說:
「媽媽,妳怎麼不把訪談之外的事情,也寫進去?
電影雖然好看,但是如果有幕後花絮,更棒!我更愛看。
這本書如果寫一寫訪談的幕後花絮,一定很特別喔。」


她愛看電影【歌劇魅影】,
她更愛看【歌劇魅影】的幕後花絮;
她愛看【神鬼奇航-加勒比海盜】,
她更愛看【神鬼奇航-加勒比海盜】的幕後花絮。
她一看再看這些幕後花絮,對這些電影的幕後製作,
編劇的功力,導演的用心,演員的努力,場景的安排……等細節,
她都能如數家珍,而且百看不厭。女兒的話給我不少創作的靈感。


於是,2006年到2010年訪談寫作期間,
這段採訪過程的心路歷程,我都記錄下來。
這就是我寫下「訪談心情燒錄」的由來,
我把這六萬多字文稿,放在本書第二卷。


本書第三卷「我的筆觸情深」,
內容包括我多年來所寫的散文及小說創作。
我的散文裡,記錄著許許多多對我有所啟發與影響的人,
包括我的父親,我的家人,政治前輩,
二十多年來的工作夥伴,以及我的所見所聞。


2010
6月,我們希望把「台灣價值」記錄下來、散播出去,
我們希望把堅持「台灣價值」理念的藝術家們的訪談錄集結成冊,
讓更多人了解這些前輩們在這數十年間,為台灣文化所做的一切努力。
因此,我與我的丈夫——江蓋世長談,
我們決定尋求朋友共襄盛舉,以實現出書的夢想。
我們的心聲,終於得到迴響,有了朋友們的支持與鼓勵,
我們開始日以繼夜的進行編書的工作。


1997
12月起兩年內,我曾在台大醫院癌症病房,
接受一連串的血癌化療,捱過了那段死蔭的幽谷,
最後,因著醫療人員投注心力、家人親友的精神扶持,
我走出了醫院,癒後重生。


克服血癌之後,我常常在想,
「以我的微薄能力,我能為家人親友、為台灣社會做什麼?」


2010
11月,我終於能夠出版自己的第一本書《想為台灣做一件事》。
好想為台灣做一點事,出版這本書,算是一個開始吧。
在此,我感謝那些數月來,
不斷與我書信往返、提供寶貴意見的藝文前輩們,
您們的鼓勵與指導,使我能日以繼夜的奮力向前,賣力筆耕。
我感謝那些支持我這項出書計劃的朋友們,
沒有您們的支持,一個捧著書稿四處碰壁的人,
勢必難以將文稿付印出版,實現多年的夢想。


我感謝我的家人親友,
在這幾年之間給我們的支持與鼓勵。
我感謝我的丈夫——江蓋世,
幸好有他一路扶持,
與從不間斷的精神鼓勵,
這本書才能展現在各位面前。
我也感謝我的女兒——江佳盈,
她一直給我不少新奇的寫作靈感,
使這本書的內容更加豐富。


邱斐顯於台北  2010年10月



本文收錄於《想為台灣做一件事》,2010年出版,前衛出版社發行。 




陳定南送我一本書……


文/邱斐顯


陳定南走了。台灣政治史上,一位備受推崇的楷模典範,留給台灣人民無限的追思與悼念。


2006115下午,我在電腦上工作著,透過網路,得知陳定南過世,我的心抽痛了起來。那時候,蓋世正好有事外出,我打電話通知他時,他正開著車子,電話中他也震驚地應了一聲:「呃!……」


早在知道陳定南因癌症住院治療時,我就有個念頭,想去探望他。但是,蓋世認為,探望的人很多,除了親人、家屬、朋友,還有一大堆官場人士。蓋世說:「我們也是過來人,妳生病的時候,最需要的就是休息、調養。他也是。讓他享有一個平靜的療養生活吧!」


我記得,1993 年 11月,我和蓋世結婚時,當時,陳定南是立法委員。他之所以讓我印象深刻,是因為他送了一本書,給我和蓋世當結婚禮物。蓋世和我兩個人都非常喜歡看書,但是,在我的生命經驗裡,把書當成結婚禮物送人,我只遇到陳定南一個人這樣做。


或許他認為蓋世在街頭運動闖蕩多年,因此送書表示祝福。這本書上有著他與夫人張昭義的親筆簽名。他的舉動,間接教導我們對婚姻承諾的神聖性。


2006 年 11月 9,下午 點多,好友邱萬興(小邱)打電話來,對我說:「斐顯,我在民視新聞台,看到他們播出過去陳定南唱著台語歌謠——【快樂的出帆】的電視鏡頭。那是林炳煌提供給民視的陳年錄影帶。我突然一股衝動,跑去翻找十多年前的底片。」小邱愈說愈興奮。


「記得嗎?那次,林炳煌邀一些立委候選人去中廣攝影棚,錄製他們唱著台灣歌謠的錄影帶。除了林炳煌和那些專業的工作人員外,就只有我們兩個在攝影棚幫他們。我拿相機,妳拿家用攝影機去拍他們。記得嗎?」



陳定南唱著【快樂的出帆】,林炳煌手中拿著大字報,為陳定南提詞,邱斐顯在一旁以攝影機拍攝。攝影/邱萬興。



記得!我當然記得!那一次,我和小邱,一整天耗在中廣攝影棚,陪著這些我熟稔的立委們練唱,幫他們打拍子,幫他們提詞,幫他們拍攝錄影NG鏡頭。鏡頭裡,有盧修一、陳定南、陳水扁、謝長廷、葉菊蘭、魏耀乾等人。


這些從事民主運動的民進黨立委們,在演講台上,經常口沫橫飛,講得頭頭是道。誰知道,一進了攝影棚,個個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因為棚內有樂隊伴奏,他們又求好心切,不希望自己的歌唱成果表現太差,所以,每個人對自己手中的台語歌謠,練了一遍又一遍。


我和小邱甚至因此機緣,而認識了曾經得過五燈獎歌唱大賽總冠軍的孫德銘先生。那天,孫德銘在攝影棚內,擔任義務指導。尤其陪著陳定南,不厭其煩,一句一句地抓著旋律,唱著歌詞。這些立委中,盧修一和陳定南都是出了名的「完美主義者」。


看著十多年前的照片,再比對著當前的局勢,真的叫人感慨萬千。陳定南去世後,家屬遵照他的遺囑,於 72小時內火化。陳定南對自己後事的處理方式,不但令我敬佩不已,也讓我百感交集。


我的父親於 2003年 12月 27過世。父親過世後,因為年關將近,殯儀館的殯葬時間安排上不甚容易。要嘛,就要安排得早,不然就要拖很久。最後我們選擇 2004年 1月 8,為父親舉辦告別式。


比起近幾年來,兩位伯父,或是三叔公、三嬸婆,父親從過世到舉行告別式,時間之短,是這些過世長輩之冠。父親告別式之後,一些親友在言談之間,無意中,常會不經意地對我母親提一下:「怎麼這麼快就辦告別式了。」


這種話,在父親剛離開人世的半年內,幾乎成了我內心自責的根源。甚至在這兩三年間,有時想起父親的告別式,我還是難以揮去內心的傷痛。現在,看到一個令台灣人民尊敬的陳定南,能如此豁達於自己的後事,甚至成為未來人們舉行告別式的楷模。我還能再自責嗎?



本文收錄於《想為台灣做一件事》,2010年出版,前衛出版社發行。


邱斐顯,《想為台灣做一件事》作者。


2012年3月10日 星期六

二二八的聯想

文/邱斐顯 




【為愛朗讀-The Reader】劇中女主角漢娜,當年因為不識字,為了謀求一份工作,進而加入了納粹的黨衛軍,參與「集中營」的管理工作。希特勒戰敗之後,隨著要求嚴審當年配合執行勤務的相關人員,漢娜面臨審判的命運。(圖片來源:YouTube)


經過數十年後,
每年的「二月二十八日」,
已成了「國定假日」,
年輕一輩的人,甚至也搞不清楚
為什麼「二月二十八日」要放假。

當初努力爭取把「二二八事件」公諸於世的政黨
--民進黨,
此後除了每年的遊行紀念之外,
也沒有更進一步要求追查
當年參與整肅台灣人民的官員或是警員等的動作。
我不禁想起【為愛朗讀-The Reader】這部電影。




19872月,
鄭南榕在他所辦的《自由時代》雜誌上,
不斷地談論「二二八事件」,
不斷地推動「二二八和平紀念日」,
不斷地在全台各地以「走上街頭」的方式,
讓這段被國民黨政權長期湮滅的史實,
重新在台灣社會中浮現。


19876月,我大學畢業,走出校門,
我尋尋覓覓,想找一份自己喜歡的工作。


正好前衛出版社在徵求《台灣新文化》雜誌編輯,
我寄出我的履歷表之後,
還十分擔心自己不知能否得到面試的機會,
畢竟我讀的是社會系,而不是與編輯採訪相關的科系。
與前衛出版社的社長林文欽面談之後,
我猜想,雖然在編採技巧上,我是門外漢,
但是我喜歡看書,也喜歡寫作,我應該會喜歡這份編輯工作。


不久,社方來電,我有機會可以試試這個編輯工作。


當時,前衛出版社的社址在天母,而我家在忠孝東路上,
每天光是通勤上下班,就要花去我兩個多小時的車程。
但是想到這份工作可以讓我讀書、讓我寫作,再遠的路程我也接受。


剛開始上班時,我不知道我究竟能做什麼?
社長告訴我,「我們還沒有找到總編輯,所以還無法進行編務。
妳可以先把出版社裡的書,或是前幾期的《台灣新文化》雜誌看一看。」
上班可以看書,這是多快活的事!


讀著讀著,當我讀到了早先幾期出刊的《台灣新文化》雜誌,
我才知道「二二八事件」的來龍去脈。
更讓我震驚的是,「二二八事件」台北市的出事地點,天馬茶房,
竟然就位於我的老家所在的巷子口附近,法主公廟對面。


我的老家在大稻埕,
我出生時,舊家地址就在南京西路344巷子裡。
法主公廟就位在南京西路344巷口。


我讀國中之前,
這條巷子一直是我的兒時嬉戲玩耍之地。
我的童年記憶,
只剩下廟會、每年農曆五月十三大拜拜、巷子裡搭起的戲棚,
以及戲棚上演出的歌仔戲、布袋戲。


從小到大,我從來沒聽過什麼「二二八事件」。



1947228,憤怒的台北市民聚集於專賣局前焚毀菸酒。
圖片來源/Wikipedia


我怎麼去想像?
那條我兒時玩耍嬉戲的巷弄,
那條我只知拜拜、廟會的巷弄,
那條常常上演我愛看的歌仔戲、布袋戲的巷弄,
就在這條巷弄的對街,
竟曾發生那麼驚天動地的血腥殺戮事件,
而在賣煙婦人林江邁被毆之後,
第一位在大稻埕不幸遭到槍殺的年輕人陳文溪,
算來也不過與我父親邱玉崑相近的年紀。


(我的父親邱玉崑,請參見:悲歡人生的31歲


下班後,我把雜誌帶回家仔細閱讀,
我問起了父親:「怎麼你以前都沒告訴過我?」
父親對我解釋:「沒有人敢說呀!」
在那個噤若寒蟬的年代,
「二二八事件」不但是一個恐怖的屠殺事件,
也讓所有的台灣人嚇得集體禁聲不談。
父親說:「事情發生的時候,我只有十六、七歲而已。」


25年前,我開始接觸「二二八事件」的報導。
此後,關於「二二八事件」的學術研究報告陸續出籠,
要求公布「二二八事件」的真相,
要求紀念「二二八事件」的願望,
要求平反「二二八事件」的聲浪,
隨著人民一次又一次的呼聲,不斷地往前推進。


經過數十年後,每年的「二月二十八日」,已成了「國定假日」,
年輕一輩的人,甚至也搞不清楚為什麼「二月二十八日」要放假。
而當初努力爭取把「二二八事件」公諸於世的政黨--民進黨,
此後除了每年的遊行紀念之外,
也沒有更進一步要求追查當年參與整肅台灣人民的官員或是警員等的動作。


我不禁想起【為愛朗讀】這部電影。


「由德國作家徐林克(Bernhard Schlink)原著《我願意為妳朗讀》小說所改編。15歲德國少年麥克和成熟女子漢娜(凱特.溫絲蕾)秘戀,發展出驚世駭俗並超越道德界線的禁忌愛情。他們耽溺性愛之餘,為漢娜朗讀小說變成倆人間最纏綿的心靈之交。但隱藏在這段愛情背後,卻是一個讓德國人永遠無法抹滅的歷史悲劇。戰後多年他們在法庭上不期相遇,法律見習生麥克發現了被審判的漢娜,這輩子引以為恥的最大秘密。」




二次大戰期間,德國希特勒掌權,設立集中營,
對猶太民族實施殘酷的種族大屠殺。
【為愛朗讀】劇中女主角漢娜,
當年因為不識字,只為謀求一份工作,
而加入了納粹的黨衛軍,
參與「集中營」的管理工作。


希特勒戰敗之後,
當年配合執行勤務的相關人員一一遭到嚴厲審判,
漢娜也面臨遭到審判的命運。
我同情漢娜因無知而成了幫兇,
後來她也為當年的行為付出慘痛的代價,
二十年的牢獄生涯。


看到這樣的劇情,我常常在想,
台灣何時才能有個對「二二八事件」的審判呢?